访谈 | 与自然同在:回忆在丹·凯利事务所的日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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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自然同在:回忆在丹·凯利事务所的日子(上)
姜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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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卡尔
姜斌
以下简称姜
美国景观教育协会(CELA)大会研究与方法类主席
香港大学建筑学院城市环境与大众健康虚拟现实实验室主任
香港大学建筑学院园境建筑学部助理教授、博导
乔·卡尔
以下简称卡尔
1938年3月5日出生于美国伊利诺伊州罗谢尔区
伊利诺伊大学香槟分校景观设计专业艺术学士学位
宾夕法尼亚大学景观设计硕士学位
师从伊恩·麦克哈格和卡尔·林
1963年工作于佛蒙特州夏洛特区的丹·凯利景观设计事务所
1969年在芝加哥市创办乔·卡尔景观设计事务所
因年事已高,卡尔先生于2004年关闭了自己的事务所。其后,他仍以设计顾问的身份参与设计实践,直至2011年完全退休。卡尔先生现居住于芝加哥市。
△ 图1:乔•卡尔与姜斌(摄于2012年)
姜:首先,因为您和丹·凯利(Dan Kiley)一起工作有6年之久,我很有兴趣了解一下您和丹·凯利的设计哲学。
我们知道丹·凯利事务所坐落在一个自然的环境里,那样的自然环境是如何影响到丹·凯利和他的工作伙伴的设计理念?另外,能否谈一谈您抵达丹·凯利事务所的第一天的经历?我想那一定很有趣。
卡尔:第一天的经历确实非常令人激动,当我拿到宾夕法尼亚大学的景观设计学硕士学位后,我便马上赶赴佛蒙特州向丹报到。那是1963年5月的一个早晨,我从费城出发前往丹·凯利事务所。那天的费城很热,大约有32℃。当我驱车北上,行驶在通往佛蒙特州(Vermont)的路上时,温度一直不断地下降。我加了一件厚衬衫,随后又加了一件毛衣来保暖。当我抵达佛蒙特州的夏洛特(Charlotte)时,天色已晚,室外的气温已骤减至2℃左右。远离炎热的城市,身处美丽的山普伦山谷(Champla in Valley),呼吸着新鲜而清凉的空气,对我来说是一种美妙的经历。
△ 图2:从湖岸回望丹•凯利事务所(摄于1963年冬)
事务所是一栋白色的、用木材建成的两层独栋住宅,其坐落在山普伦湖湖畔,微微高出湖面(图2)。房子西面朝向湖,越过湖面,便是位于纽约州的艾迪龙迪克山脉(Adirondack Mountains)。丹于20世纪50年代初从新罕布什尔州(New Hampshire)举家迁来佛蒙特州。这栋湖畔的住宅既是丹的工作室,同时也是他的家。丹和他的妻子安妮在这里先后养育了8个孩子。若干年后,丹又在距房子数英里的地方购置了一座农场并将家搬到那边。于是这栋湖畔住宅便成为了丹·凯利事务所的所在地。这个地方具体的名称叫做“翼点”(Wings Point)。站在一楼的落地窗前,透过外面的门廊,可以一览湖景。二楼的窗户也是朝向湖面的。宽近5000m的湖面带给人非常宽广的视野。
在我开始工作的第一天,丹对我说有一个项目需要做一些修改。那是一张杰佛逊国土扩张纪念公园(Jefferson National Expansion Memorial),也就是圣路易斯大拱门(Gateway Arch)的规划平面图。这是建筑师埃罗·沙里宁(Eero Saarinen)联合丹在1938年的设计竞赛中的获胜项目,但一直到1960年代这一项目才结束被搁置的状态。平面图总长约3.6m。当我在修改平面时,蓦然抬头看到窗外的湖面,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处,所做何事(图3)。当时的我是那样兴奋和感激,庆幸自己成为丹·凯利事务所的一员,可以在那样不可置信的美妙自然环境里从事自己的工作。当时的我觉得自己只配得到一半的报酬,我觉得自己能在这样接近完美的田园牧歌式的场所中参与如此重要的项目是非常幸运的,甚至幸运到不应该收取报酬。
△ 图3:从办公室看到的湖景和群山(摄于1963年秋)
当结束每天的工作,我常常穿过浓密的漆树丛和高大的美国香杉树林,来到布满嶙峋的花岗岩石的湖边。每一个傍晚,山普伦湖都有着不一样的心情。当太阳慢慢沉入绵绵山脉之际,水面和天空呈现出各种美妙的颜色。当季节变换时,那里更是呈现出愉悦的景象(图4)。大风吹过湖面,掀起狂野的浪涛,冲击着布满坚硬岩石的湖岸(图5)。偶尔,笼罩的雾色会让整个环境变得诡谲莫测(图6)。冬日的时候,湖水被抛到岩石上,并冻结成一些形状奇异的冰凌。那里的自然环境如此变幻多姿,总是带给人深深的灵感与启迪。
事务所和它所处的自然环境的联系是如此紧密,深深地影响到(我们)每一个人。丹常常说他想与土地保持联系。那种联系对他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因为它会影响到他的设计和生活。丹几乎每日都会在自然风景中漫步,很多时候是和妻子安妮一起,他试图通过那样的方式去强化和土地的联系。
△ 图4:深水区湖堤上的野鹿(摄于1964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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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5:翼点春天的花岗岩石湖岸(摄于1964年春)
△ 图6:雾色褪去的夕阳湖岸(摄于1963年秋)
有趣的是,虽然丹身居郊野,但他的项目几乎都是在城市里。丹的很多项目都远离佛蒙特,所以他需要用很多时间去项目所在地,与建筑师和客户面谈。他常常需要出差一到两周去不同的地方开会,例如纽约、芝加哥,或旧金山市。他一般乘坐火车而非飞机,这也是他出差时间很长的一个原因,但他几乎每天都会打电话回来了解工作室的进展。
当时我们都很年轻,都只有二十几岁的样子,从完成研究生课程到加入丹凯利事务所之间的这段短暂时间里只获得过很少的一些专业经验,不过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负责的项目,并互相依赖以保证在项目截止日期前完成工作或互相协助解决一些临时遇到的问题(图7)。我们工作的非常努力,以保证在规定的时间前完成任务,甚至常常到凌晨4点。有时候,如果工作得太晚的话,我们可以取消第二天的工作。丹对我们非常信任,因此我们也由衷地想通过圆满完成项目来回报他的这种信任。
△ 图7:伊恩·廷道尔和乔•卡尔在丹凯利事务所一起工作(摄于1964年夏)
我们与丹一起推进设计方案、绘制施工图纸,并参与工程的监理工作。丹会掌控每个项目,但每个项目负责人都需要与建筑师沟通协调、会见客户、组织最后的施工。大部分项目的周期都较长,比如我负责的三个项目——与埃罗·沙里宁事务所合作的两个——位于纽约市的福特基金会室内中庭花园和位于奥克兰的当代艺术博物馆屋顶花园,和与贝聿铭事务所合作的纽约州立大学弗雷多尼尔分校校园(Fredonia Collegein Upstate New York)改造项目,都持续了将近5年的时间。
我们这帮年轻人之所以能很好地完成工作,原因之一在于我们在加入丹·凯利事务所之前就彼此熟悉。我们都拥有宾夕法尼亚大学景观设计学的硕士学位,师从于伊恩· 麦克哈格(Ian McHarg)和卡尔·林(Karl Linn)。丹·凯利事务所有许多极具天赋的设计师,但随着发展,整个事务所的核心人员主要包括亨利·阿诺德(Henry Arnold)、菲利普·希普曼(Philip Shipman)、彼得·克尔·沃克(Peter Ker Walker)、伊恩·廷道尔(Ian Tyndall)、罗杰·奥斯巴德斯通(Roger Osbaldeston)以及我。
姜:你们像一个家庭一样。
卡尔:是的,事务所的气氛非常好。我们在办公室的时候感觉像待在家里一样,我们相处非常融洽。丹的妻子和孩子也常常和我们在一起。在夏天的傍晚,我们经常听到丹的大众汽车在办公室外面驶过,然后就听到或看到安妮带着她4个年幼的孩子跑到湖里去游泳。孩子们还常常跑到办公室里来玩,有时候会照着我们的样子画一些卡通头像,他们的出现总是让我们感到非常开心。
△ 图8:夏日午后的户外飞碟游戏(摄于1963年夏)
办公室外面还有一个废弃的网球场(图8),我们在那里安放了一个拦网,这样我们一年四季都可以在午餐前玩一会儿排球,有时候,我们也会在办公室外面的草坪上玩飞碟。在夏天,我们可以穿着泳裤打排球,然后跑到湖里面游泳。游完泳以后,我们就坐在岩石上吃午餐,让阳光把自己身上的水晒干。工作之余的晚上,我们这些单身汉就会利用岸边花岗岩石的凹陷处搭起篝火做饭。有时候,丹的家人会加入我们的聚餐,大家一起看着太阳落到湖对岸的山后面。一切都是那样特别,耐人回味。
在夏天,我们还会去攀登附近的驼峰山(Camel's Hump)。驼峰山是位于事务所东面的格林山脉(Green Mountains)的一个顶峰。山峰位于山林的上面,所以我们可以站在山顶欣赏到太阳跃云而出,也可以欣赏到脚下的林海。
初冬时节,湖面开始结冰,我们会在湖面上铲除一小片积雪,然后在上面滑冰。当然,我们每天都会把网球场的积雪清除,然后在上面玩排球。穿着厚重冬装的我们会做出很多漂亮的打球动作,然后摔倒在球场边垒起的厚厚的积雪上面。假如某个周三的天气特别棒,非常适合滑雪的话,我们就会一起出去滑雪,然后会在接下来的周六加一天班。当风起来的时候,我们有时会驾着帆船到纽约州的艾塞克斯(Essex)吃午餐(图9)。总之,只要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项目,我们的工作日程是相当灵活的。因为丹经常会出行,所以我们都是自我管理工作进度,但那对我们来说不是问题。
△ 图9:乔•卡尔和丹•凯利一起乘帆船去纽约州的艾塞克斯(摄于1964年夏)
因为几乎所有的项目都离佛蒙特很远,比如说芝加哥、明尼阿波利斯、加利福尼亚、加拿大等,所以每个人都要用相对多的时间出差,通常出一次差要花2~4天。我们每人每个月必须平均出差一周或更长的时间。我们会互相协调以保证不会所有的人都出差在外。同时还需要保证当负责人出差时,事务所里有人能够及时了解项目的最新进展,可以随时回答甲方和合作建筑师提出的问题。这种工作模式被证明是有效的,足以应对不断增加的项目。
事务所的规模从1963年的几个人扩展到1968年的33人,因此我们的一大任务是如何安顿新来的同事。由于规模扩张太快,我们不得已在阁楼上架起一些绘图桌给4名同事使用;在位于湖畔的船仓里安排了3张绘图桌(图10);事务所旁边的车库上面有一套腾空的房间,我们在里面也安排了5张桌子(图11);就连排球场旁边的一个翻新的鸡舍里也临时设置了3张桌子。丹也开始接手一些在加拿大的建筑咨询项目,这些项目通常在卡尔加里(Calgary),也有一些在埃德蒙特(Edmonton),所以事务所的新进人员中有一些是建筑师。
△ 图10:位于花岗岩湖岸边船屋里的一间办公室(摄于1964年冬)
△ 图11:杂物间上方的设计师公寓(摄于1963年夏)
所有新的项目都是激动人心的, 同时我们有机会和全美最优秀的建筑师合作。每次丹接电话时,我们或听见他在说“嗨,哈利!”——那是哈利·威斯(Harry Weese)从芝加哥打来的电话。有时候,他在说“嗨,聿铭!”——那是贝聿铭从纽约打来的电话。所有合作的建筑师都喜欢来拜访我们在佛蒙特的事务所,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这里的风景非常优美——当然,丹的个性和才能也是吸引他们的原因。路易斯·康(Louis Kahn)、刘易斯·芒福德(Lewis Mumford)和加勒特·埃克博(Garrett Eckbo)也来过数次。贝聿铭事务所的人甚至把睡袋也带了过来,他们会睡在可以看到湖景的走廊上。
姜:可以说是自然影响了你们的设计?
卡尔:事实上,自然对我们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它让我们自由地去设计。优美的自然环境为自由的设计提供了可能性。事务所的气氛是完全轻松和休闲的。没有一个人会在工作的时候打领带,除非他需要出差去会谈建筑师或客户。
因为事务所地处偏僻地区,远离可以提供服务和材料的城市,所以事务所必须能自给自足。因为丹喜欢用模型来推衍设计概念,所以事务所设有一个模型室。事务所还有一个小的打印室,我们必须学会自己打印各种图纸。我们为模型和图纸拍照,并在事务所的暗房里洗印照片,这些照片会用于向甲方汇报工作。当我们需要绘图材料时,我们会每隔半个月向一个位于波士顿的材料供应商下订单。除非是大雪阻断公路运输,我们订购的材料通常几天时间内会运抵事务所。
姜:你们都是在城市长大的吗?
卡尔:不是这样。我们当中的一些人都不是在城市里长大的。我是在伊利诺伊州北部的一个农场长大的。远古冰川消逝后在那一片平原留下了非常厚的表层土壤。那里通常没有山或湖泊,只有外形规整、一望无垠的农田。幸运的是,我的家在洛克河畔(Rock River),那里有浓密的树林和蜿蜒的河谷。所以童年时的我有幸体会到两种截然不同、却又和谐共存的景观环境。
当我还是一个小男孩,我就对自然着迷。那时的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开阔的农田里工作,有时也在树林里漫步,那样的经历让我的想象力慢慢滋长。年幼的我还对艺术和绘画很感兴趣。我想这些经历让我最终选择成为一名景观设计师。
本文节选自:姜斌. (2012). 与自然同在:回忆在丹·凯利事务所的日子——与乔·卡尔的对话(上). 景观设计学, (23), 186-195.
Source: Jiang, B. (2012). Living with Nature: Memories of My Life in the Dan Kiley Office — Interview with Joe Karr (Ⅰ). Landscape Architecture China, (23), 186-195.
下期预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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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期内容包含丹凯利的设计理念及形成过程、
芝加哥艺术馆南园的情况以及其推演过程两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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